春日款款，午後風軟，如瀑的春意奔跑在紫藤花間。
她抱著貓，就那樣靜靜地坐在紫藤花下的長椅上，歲月的痕跡早己爬上她的鬢角。
景雲曦摸到長椅上，春日陽光裡的一切都是暖的。
落座花間，一霎風吹過，紫色的雪花落上人的肩頭、髮梢。
撚起落花，這朦朧的春意變得有跡可循。
老婦人翻動手中的書頁，點點紫色都被困在了書裡的神秘世界。
懷裡的貓咪輕盈地跳到兩人之間的小空隙，小小的貓爪去拽景雲曦的衣裙。
“貓咪乖。”
老婦人伸手摸小貓的頭，陽光溫暖，貓咪眯起眼睛輕哼幾聲。
“沒關係的，”景雲曦依然閉著眼睛，“我能感覺到它很可愛，我能摸摸它嗎？”
老婦人放下手中的書，“當然可以。”
貓咪輕輕地落降落在景雲曦的雙腿上。
老婦人看著她，她一首閉著眼睛。
瞧著這個場景，無數的記憶碎片在老婦人腦海裡拚湊。
如同葉片離開樹枝，陽光離開窗台一樣，她的小女兒在一個美麗的午後離她而去。
光影隱匿淚滴，淚水打濕書頁，墜落有聲，陷入的幻境開始分崩離析，那像夢一樣的記憶長眠在花下。
老婦人每年都來，看這片小女兒最喜歡的紫藤花海。
“你好像我那走了的小女兒，她小時候也是這樣，喜歡坐在我家花下的鞦韆上，抱著一隻小貓。”
失去愛女的時光在老婦人唇邊掙紮。
“她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女孩，她隻是跳出了時間的海，去看另一邊的黃昏與花海。”
景雲曦對老婦人說。
貓咪的眼睛睜開，小腦袋朝上看著景雲曦的眼睛，再去看一看老婦人，“喵”地叫一聲，像是在問：“為什麼這個姐姐不睜開眼睛看一看？”
老婦人和景雲曦冇有回答貓咪。
“您能給我說說這美麗的紫藤花嗎？”
景雲曦微微仰頭接受春的纏繞，她是這樣留戀離她而去的春天。
老婦人說：“紫藤花開得剛剛好，紫中帶一點藍，花艙藏著嫩黃色的花蕊，風一吹，就是飛流的紫色瀑布。”
景雲曦笑了，“您的形容真美，聽您的聲音，我想，月光一定浸染了您的頭髮。”
老婦人莞爾一笑，“等它們落在我的白髮上，春花就和北海道的雪見麵了。”
景雲曦的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。
“還冇有見過北海道的雪呢，”景雲曦說，“但是我之前到過一個很美麗的地方，我在那兒的街道上穿梭，像是回到了**十年代，香港一切都冇有變過一樣。”
老婦人靜靜地聽她講著。
“那是個很有溫度的城市，那兒的紅綠燈柱子會發出聲音，每一個角落裡都有，滴滴聲很平緩時，我就能知道那是紅燈了，聲音急促了，那就是綠燈了。
於是我在腦海裡幻想著電影裡的畫麵，這個城市應該是那樣的。”
景雲曦說著說著，笑了一下，“醫生說我很快就能看見了。”
“那可真好。”
老婦人為她感到開心。
景雲曦摸著小貓，想象著老婦人的麵容，“您很有趣，很想見見您。”
老婦人發愣的間隙，景雲曦又說：“我們下一年春天還來這裡，我想見見您。”
老婦人緩慢回答了她一個：“好。”
這是一個不著筆墨的約定，隻有春光和永遠冇有睡飽的貓咪作為見證。
斑駁的陽光摔碎在老婦人的白髮間，隱藏著生命的皺紋舒展開，她再一次看向飄蕩的紫藤花，“多美的紫藤花啊。”
“姑娘，你叫什麼名字？”
老婦人問她。
景雲曦回答：“景雲曦，日京景，白雲的雲，晨曦的曦。”
“一個光芒西溢的名字。
你肯定會再度遇見光明的。”
老婦人說。
“借您吉言。”
景雲曦說。
春風駛過夕陽的儘頭，“我們該回各自的家了。”
老婦人合上書本，又關住了幾瓣花。
“明年見。”
景雲曦說。
“明年見。”
老婦人的背影隨夕陽走遠。
等到來年春天，景雲曦帶著新眼睛來到這個約定好的地方，老婦人己不見了蹤影。
終究是生命中的過客，匆匆遇見，再消散於人海。
逢萬人中與一人相逢，就那一刻，隻那一瞬間的感覺，景雲曦就記住了她。
如今，隻差那一眼。
夕陽來了，景雲曦等不到她了。
老婦人失信了。
順著花走，景雲曦看見一個小攤子，有一個年輕人在賣書。
“姑娘，看一看？”
中年婦女叫住她，景雲曦彎下身，指尖劃過一本本書，這些書都有些舊了，但儲存得很好。
中年婦女又開始說話：“這些都是我媽媽的舊書，她走了，我們也是在整理遺物的時候看見了她留下的紙條，媽媽希望這些書能再次找到愛它們的人。”
“嗯……”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景雲曦的心頭，這個人很浪漫。
景雲曦拿挑了一本書，那箇中年婦女眼睛裡都放光了，“姑娘你眼光真好，這是媽媽生前最愛的一本書。”
“那你們不留一本嗎？
做個紀念也好。”
景雲曦問她。
“媽媽留下來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紀念。”
她說，“可能還會有一些人，她們會替媽媽看一看這冇有看完的世界。”
景雲曦聽得似懂非懂，帶回了這本書。
翻開書，看見一段話：“世間萬物都會以另一種方式相見。”
再往下翻幾頁，除了有勾畫的痕跡之外，景雲曦還看到了紫藤花，看樣子，它們被困在書頁裡好久了。
“這個人，也喜歡紫藤花？”
景雲曦在心裡想著。
一頁一頁地看，景雲曦有時間了就拿出來讀。
那片紫藤花開始褪色了。
她碰巧翻到一頁，夾了張小紙條，“景雲曦，來年春天，紫藤花下。
——04.20”景雲曦呆住了，眼淚止不住地打轉，書的主人，原來是那位老婦人。
她拚命地跑向那個熟悉的地方，賣書人不見了蹤跡，紫藤花落得滿地。
人間再難等到一樣的黃昏。
景雲曦想起那位中年婦女說的話，什麼叫做代替她的媽媽看一看這個世界？
她想著，難道是老婦人捐了角膜！
景雲曦很是激動，她從來冇想過一切會如此巧合。
但醫院不方便透露捐獻者的資訊，是不是老婦人，景雲曦也不得而知。
景雲曦在紙條的末尾寫了幾個小字：“你的失信，我己原諒。”
就用我的餘生，替你見這人間枯榮。
